挪得坠落【15】
一区近来风头最盛的谈资大概便是玛卡斯少主与其两位青梅竹马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玛卡斯家族历任家主都风流，但这对于alpha来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婚姻问题仍旧要慎重对待，毕竟一位底蕴深厚的正妻人选，意味着于你所需的锦上添花的助力以及家族间博弈平衡的结果。这是一场打着浪漫明目的冰冷算计，不过亚尔曼的更加戏剧化罢了。
这一出“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红玫瑰”萨纳塔更为人所熟识。当年两人的绯闻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且以如今议会的形势来看，玛卡斯家族正殷切地向克罗尔家族抛出橄榄枝，所以大家都以为萨纳塔这玛卡斯少夫人的身份算是稳了。怎知半路杀出朵“白玫瑰”，将众人的猜测一举推翻。
若说亚尔曼与只做了他两年同学的萨纳塔是青梅竹马那还有些牵强，那么他与这位茜茜·桑德菲斯小姐便是实至名归了。
茜茜本人鲜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但提起她的姓氏和父亲却都无人不晓。与专出政客议员的玛卡斯相对，当然也有专出神职人员的家族，桑德菲斯就是其中的代表。茜茜的父亲路德·桑德菲斯家主正是当下统领圣德林军团的五位圣骑士长之一，她的孪生alpha弟弟也是军团中炙手可热的年轻大骑士。这个家族还为教会输出了若干主教与机枢，上一任家主甚至还是位教宗。他们在源初教会中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这份影响力也同时辐射在议会中。议会的许多议员都与教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桑德菲斯家族愿意从中出力的话那么为博利尔挣下半数席位也并不困难。
综合来看，与桑德菲斯联姻的好处比与克罗尔联姻所得的好处只多不少。更何况路德·桑德菲斯还是亚尔曼外公的学生，童年时亚尔曼常跟着母亲拜访他，并与茜茜姐弟一同长大，路德亦算得上是亚尔曼的启蒙导师。然而自玛卡斯夫人逝世后，彼此的往来逐渐减少，如今两人竟有意联姻，可见情分并没有随之消磨。
在前几日的生日晚宴上，这对璧人翩翩起舞相谈甚欢时被抛下的萨纳塔脸色可谓是变幻莫测十分精彩，教围观者心中暗呼过瘾。双方虽还未正式订婚，但女方早在当晚便邀请男方在忒弥斯商行拍卖会上一同到桑德菲斯家族的私人包厢里来，态度已经是非常明确的了。
亚尔曼在车控管家的到达提示音下合上了手中刚刚翻完的拍卖名册。
忒弥斯是上区最大型的商行之一，品类繁多，资金雄厚，从一到五区都设有它们的分行，但其最为出名的还是一年一度于一区总行举行的拍卖会。
这个被戏称为“梦之交易所”的拍卖会并非夸张。远古的文物古董，传说的奇陨宝石，前朝皇室的私藏，还未公开的科技，限量发行的军火，功能逆天的机械义肢，甚至人工培育的新型物种……只要有钱，你能够在这里买到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亚尔曼到这里来不仅是为了单纯的会面，自然也有目标。他穿过商行大堂那道铜铁浇铸覆满金箔的“月桂之门”，立刻就有侍者迎上来接过他出示的印有桑德菲斯族徽的邀请函，确认后才领着人入了包厢。
“桑德菲斯小姐已经到了。”亚尔曼颔首，侍者乖觉地退下并阖紧门。包厢里的熏香已经被熄灭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白兰地的香气。今日披着暗红长袍的少女没有盘发，而是束起了一辫马尾。她背脊笔直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酒杯，正看着直播拍卖台的墙幕。听到声音她转过头来，等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才悠悠开了口。
“好久不见，亚尔曼。”
音色低沉优美，带着沙哑的尾调。这绝对不是女性的声音。
“你们每个人见到我都是这句话……看来我是真的离开很久了。”亚尔曼耸了耸肩，在“茜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虽然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但不得不说，保罗，你的新形象不错。”
“要想天衣无缝……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保罗淡淡说道，一边将手腕上金属手环嵌着的红蓝宝石掰转调了个个儿——这是一枚伪装过的光学迷彩全息投影仪，虚影一晃，他的五官形状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线条却凌厉英气了不少，喉结显露出来，骨架和身高也恢复了年轻男子的体型。
他为亚尔曼倒了一杯酒，又道：“而且今天轮到茜茜当值，有她在，万无一失。”
保罗·桑德菲斯，路德圣骑士长唯一的alpha儿子，军团中天赋最高、年纪最轻的大骑士，秉性公谨自律，被誉为年轻一代的“军团之冕”。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所谓的“保罗大骑士”不只有一个人。
源初教会自成立以来从不允许omega担任神职，圣德林军团理所当然地不接受omega的加入。可是在路德的一双儿女中，真正天赋异禀的却是身为omega的姐姐茜茜。路德不忍浪费女儿的资质，便让她从小和亚尔曼与保罗一起进行体术训练。三人对练中胜出最多的一直都是茜茜。
“她是天生的骑士。”
桑德菲斯姐弟长大后，保罗进入军团，茜茜仍留在家中苦练。偶然之下保罗得到了一对手镯状光学迷彩投影，他便撺掇着茜茜与自己互换了身份，想让姐姐也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他们是同卵双生子，五官几乎毫无二致，身材高挑的茜茜勉强能撑起保罗的骑士制服，熟知彼此性格的他们扮演起对方来亦没什么压力——于是这个“换装游戏”的频率和时长越拉越大，到后来，他们甚至为“保罗大骑士”这个身份安排了一个系统的“轮值表”。
路德知晓他们的把戏后也没有很震怒，警告了一番后还帮他们在军团中打掩护。
亚尔曼是全程参与并远程协助的友军，因此才有了这样一个的秘密会面。
“议会那边的事情你在邮件里说过了，父亲也同意帮忙。不过茜茜告诉我，你有别的要事得当面和我讲。”
“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亚尔曼点头，一边将袖扣取下来反放在桌上，接着拨开袖扣背面的滑片，一束蓝光泛开，淡淡地打在两人的面颊上又消散：“之前做的小玩意儿，可以干扰三平方米以内所有的电磁波。”
“好东西。”保罗矜持地赞扬道：“很高兴见到你愈发谨慎了。”
“毕竟要‘万无一失’。”亚尔曼以指节轻叩桌面：“我想当面和你谈的是，最近克利欧在军部和军团打的‘小算计’。”
保罗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这个……我有所耳闻。”他踌躇了一阵，似在整理自己的措辞：“你知道的，单凭父亲一人之力无法左右克利欧的决定。而且目前是紧要阶段，我们不能让它察觉到任何意图……因此我只能向你保证，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麾下的炽月军团第三分队都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动，甚至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尽可能地配合你，只要……”
“等一下。”亚尔曼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确实想让你为我行方便之门，但并不是你想像那样。保罗，我要加入你们军团。”
“我还以为你要搞什么事情呢，原来只是要加入我们军团……”保罗的眉目霎时舒展开来，顺手再为自己倒了杯酒。然而片刻后他反应过来，酒液差点泼了自己一身：“你要加入圣德林？！”
亚尔曼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嗯。”
“这次回来你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亚尔曼。”保罗浑不在意，一边取下被溅湿的手套：“当初你军校快毕业的时候父亲也邀请过你，结果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是什么促使你多年以后改变了主意？你一向和教会他们不对盘，军部里也总不可能有人能强制压着你响应号召……所以还是为了克利欧，对吗？”
“没错。”亚尔曼道：“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这就是我认为我们应该见面达成共识的原因。”
他从自己的光脑加密数据中放出一份调查报告，取了几页滑到保罗面前：“前段时间我手底下的人查到了一些事情，也许与新操作法有关，还没深入跟进，就闹出了这个内部招募……所有事件的时间点都掐得太微妙了，我不得不稍微改变一下我的策略。”
“因此你打算……趁此机会潜伏调查吗。” 保罗眯起眼睛飞快地浏览完了那份内容，随即打了个响指将页面消弭：“现在的事态发展越来越‘有趣’了……你很冒险，也很聪明。”
“我想做的不仅于此。”亚尔曼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潜伏还不值得我亲自上阵，我的计划是‘融入’。”
“……为你的勇气自信鼓鼓掌。”保罗道：“但你凭什么认为，克利欧能接受一个对教会十分冷漠、一直以来表现的都是副典型的软硬不吃的军官形象的你的投诚呢？更别提你父亲博利尔阁下还是正虎视眈眈着要把它所支持的执政党拉下台的对立党魁了。虽然克利欧只是程序，但它对这里头的弯弯道道那都是清楚的很。”
“关键就在这里。只要我处理得当，它一定会欣然接受。”
亚尔曼弹了弹杯壁：“我父亲势头正猛，执政党和他对上，即便连任也会元气大伤。扶持一个政党不容易，克利欧不会希望见到这种局面的产生。正是因为它不糊涂，很清楚，非常容易就会想到通过策反我来影响到我父亲。目的也许只是让他至少不要再那么咄咄逼人；更甚者，想令双方直接达成共识，彻底以绝后患。”
“至于我的态度……我与茜茜的‘联姻’，不就是最好的改变契机吗？你们家筹谋这么些年，想必也取得了克利欧几分信任。只要我们不露破绽，这样完全可行。”
保罗思忖再三，发现这个计划虽然大胆，但确实有一试的价值。最终他叹了口气：“好吧……你成功地说服了我。不过我还是要回去同父亲商讨一下细节，毕竟它的执行风险实在太高了。”
“合作愉快。”亚尔曼笑着与他碰杯，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酒液，保罗只感到一阵无奈：“结束了吗？”
“不。”亚尔曼收起袖扣，翻开桌上一直被忽略的拍卖图册，指向今晚的压轴商品：“还有一个目的，我要买下它。”
保罗看过去，有些意外。那不像是他会买的东西。
亚尔曼买模型、枪械都不奇怪，然而这次他居然要买珠宝——传奇中的吊坠项链，主石是一颗重达6.05ct祖母绿切割的顶级洛里石，名叫“伊什塔莫的荣耀”，项链也以此命名。它为目前已知最大的一颗洛里石，曾是国宝级珍藏，“神眷革命”后下落不明，这次出现在忒弥斯商行拍卖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洛里石其实也是能源石的一种，0.1克洛里石的能源含量约等于100千克赛勒石的含量。令人遗憾的是，洛里石储量极小，开采难度系数大，特性原因无法形成大块原石，因此完全不适用于用作能源消耗品。
而其十分具有作为宝石的价值。洛里石外形瑰丽，一般为黑色到墨绿色调，拥有金刚光泽以及绚丽夺目的变彩效应，在不同的光线和角度之下会产生变幻流转的迷离色彩，有人形容为“宛若极夜苍穹中跌坠的青锋彗芒与璀璨流火”。
原初教中也有关于它的神话。相传有一个名叫伊什塔莫的女子，她的丈夫患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绝望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向神明祈祷，终于在其夫临终之际，德林神听到了她的殷殷祈望。祂降临在祂最虔诚的信徒面前，以宝石为媒介赐下了祂无所不能的伟力，将伊什塔莫的丈夫从死亡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那颗承载着神力的宝石便是洛里石，因此洛里石也被看作是神明荣光的象征，和忠贞爱情与婚姻的守护石。文学作品里出现的便更多了，以著作《黎塔往事》为例，其中男女主角的结婚戒指上嵌的就是洛里石。
许多贵族富豪都对这次昙花一现的“伊什塔莫的荣耀”志在必得，怎知一番角逐后，珍宝花落在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人物——最近因其父生日宴而重新回到一区的军部新贵玛卡斯少主身上。
当看到那串天价项链戴在与玛卡斯少主相偕从同一个包厢里走出的桑德菲斯小姐脖颈上时，联系到潮流热门话题，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想道——“豪掷千金为佳人，政教望族强势联姻”板上钉钉要成为明日头条了。
而这对新鲜出炉的“金童玉女”双双进入飞行梭后立刻破功，方才还满脸柔情蜜意的玛卡斯少主转脸便冷漠地朝“佳人”伸手道：“快还我。”
重新切换成“茜茜”的保罗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抬手解下项链抛给亚尔曼。亚尔曼眼疾手快地接过，掏出随身军刀轻轻巧巧地将那块洛里石从主体上撬了下来。
亚尔曼将宝石贴身小心收好，又将链子抛回给保罗：“拿去给莱托玩。”莱托是桑德菲斯家养的狗。
“莱托可能更喜欢骨头。”保罗已经对他彻底无语了：“你终于走出阴影，找到人生又一春了？”
“唔，他是我的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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